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81章 難產

關燈
正月初三。

算算日子, 孟宓肚子裏這個孩子已有八個月了, 過得一日便安全一日, 危險便會少一分, 孟宓以為自己許能拖延到二月, 但傍晚時分,肚子的陣痛已經十分明顯了。

縱使她反應遲鈍, 此時也漸漸察覺到,這個孩子怕是要出來了。

桓夙命人就近往南邊的谷城去請穩婆,但遠水解不了近火,孟宓躺在床上汗滴如雨, 疼得直咬牙,紅潤的嘴唇也被咬破了好幾塊, 桓夙讓她掐著自己的手, 一貫嬌憨柔軟的孟宓,卻將他的胳膊掐出了幾點青紫。

“宓兒,怪我……”桓夙低下頭,抱著她的頭, 眼光晦暗莫名, 洶湧而深邃。

他明知孟宓可能會早產, 應將她送到谷城派人照料, 偏偏她不讓,自己便心軟了,桓夙的自責孟宓沒有聽到,此時除了疼痛, 她的感官已經被湮沒在嗡鳴和電閃雷掣般的光團裏,手裏抓著好像不是心愛的人的手,而是宣洩疼痛的工具。

“啊——”

孟宓疼得掙紮不休,老軍醫不便入王帳,在外頭抹汗焦躁地踱來踱去,王後的孩子雖只有八月,但只要方法得當,還是極有可能保住,只是他也見過妻子生產,王後的這般苦楚,比她妻子的要厲害太甚,老軍醫望著那一盆盆血水,直不忍心看。

月光隱匿在飄逸的雲後。

晦暗的光一縷縷侵襲而來。

此時北方的天現出了沖天而起的一股明熾的火焰!

“不好,公子民稷打過來了!”老軍醫背著藥箱,軍中無女子,他年紀老邁,反倒是最適合進入王帳的人,沒忍瞧王後苦痛的生產過程,只聽到帳外兵荒馬亂,桓夙擡眸問,“公子民稷?”

他被掐得手臂作痛,桓夙張開了唇,那雙涼薄微染水色的唇,輕輕顫抖了番。

月色昏暗,燭火被四下點燃,老軍醫背過身,“王上,公子民稷是用火攻,今晚還請王上坐鎮軍中指揮大局啊。”

雖然公子民稷區區萬人本不足為懼,但天寒幹燥,又是北風天,那火勢從遠方的墨青色的山頭蔓延過來,還是銳不可擋的奔騰盈沸之勢,軍中主將狄將軍,此時人在西北,斷然不可能飛來救援,良將不多,若再無桓夙指令,難保突襲之下楚營不會大亂。

“王上!”

桓夙的目光濃深如墨,隱忍不發。

孟宓的呼痛聲讓他不忍,他的妻子,正是最需要他的時候,他難道能袖手離去麽?

“宓兒……”

意識仿佛被誰用銀針穿紮,聚攏了又潰散,腹部的劇痛讓她忍不住想蜷縮起來,但她明白此時是戰亂之際,她的男人是楚國的王,也許,士兵們也有懷孕的妻子此時正在生產,他要統帥這支攻無不克的軍隊。

“你走……”孟宓痛到了極致,繃緊了腿,“夙兒,你要走……”

“孤不能。”

他的身後,只剩下楚國,以及楚國裏的她了。

他不能再失去。

母妃走的時候,他守著屍身,跪在冰冷的寒苑裏,足足跪了兩日,最後夏夜的燥熱在悶不通氣的室內釀造出濕潤的腐味,有墮淚的宮女來拉他,硬是拽不動,宮人捂著淚花,看著小公子,不忍地道:“九公子,娘娘她,已經去了。”

“九公子——求你了——”挨挨擠擠地跪了一地的宮人,他們磕著頭磕出了血求他,求他讓他們將那位苦命夫人的屍首運走,他最後看了眼躺在草席上面白如紙的母妃。

“走吧。”

從此以後,他忘記了什麽是歡樂,又該如何笑。

那些年的記憶,只剩下父王看著他時,那充滿嫌棄和暗怒的目光,他的責罵,他的處罰,在桓夙的身上,還有右肩後一個凹陷的傷口作為明證。

後來是母後將他領回了霞倚宮。

金碧輝煌的屋子裏,沒有人是他可以親近的,就連母後,也時而會因為一些事而疏遠他,直至他撞見了母後與衛夷之間的事。

作為父王的兒子,他應該將這事捅破,讓父王知曉,可他沒有那麽做。

母後是他在人世間最後一個還對他能敞開溫暖的懷抱的人了,盡管在很大程度上,是緣於她膝下無子,將桓夙過繼給她,將來便有了憑仗。

可這世上最後的一絲溫暖,都是他汲汲以求渴望抓住的。

何況是孟宓。

何況是她。

“夙兒,我答應你,會永遠陪著你,這一次不能騙你了……”

孟宓閉著眼睛,好像看到了一望無際的廣袤草原,風吹草低,牛羊隱約,青翠綿延的一派山色風光,他們在滿天橙夕暈染下騎著老黃牛慢悠悠地歸來。

歡歌笑語,在身後青色的浮動如浪的草葉間滾落。

孩子們笑著舉著肉乎乎的手求爹爹抱,他的夙兒,立在黃昏裏,頎長的影子宛如一幅古舊的圖卷,看得她眼眶微熱,忍不住綻出最柔軟的微笑,伸手也要他抱……

會有那麽一日的。

“夙兒,我們還會兒孫滿堂,會的。”

喃喃的一句話,宛如化在深夜的霧色裏,微風中,桓夙微微俯下目光,她緊攥著他的手,已經一指一指地松開了,滿藏眷戀,卻又果斷如斯。

“等我。”桓夙吻她的額頭。

此時穩婆被疾馳的馬車終於載了來,聽說是楚國的王後,半是驚嚇半是驚喜地便往這兒趕,桓夙才起身,穩婆便已經沖了進來,“哎喲”一聲,直將目光還停在孟宓身上的桓夙要支出去,“大王,產房多血光,您哪能待在這裏,趕緊出去……”

穩婆來時看到了火光,以為是山火,此時尚未放在心底,故而表現得不慌不忙,讓孟宓深吸氣,替她擺正姿勢,桓夙見穩婆來了,便狠了狠心,掉頭往外毫不遲疑地走了出去。

簾帳被他修長的指掀開,原本該寂寥的曠野長夜,此時因為那漫山的火,而顯出異樣的妖冶和壯麗。

山風如簇,此時那群士兵宛如從沖下來的一波猛獸,見人便殺,桓夙皺了皺眉,“曹參、顧狂何在?”

曹參如今已難使劍,更難說上陣殺敵,但他曾是禁軍的主心骨,這般人馬不少聽他調遣,而他只需要人,護住他身後的王帳。

至於顧狂,另有所用。

“大王——”身後跟來的老軍醫此時已下去開藥了,聽聞大王傳令,曹參顧狂齊齊飛奔來,顧狂的劍懸在腰間,不出鞘已可見冷鋒清冽,桓夙負起手,“公子民稷區區數千人,虛張聲勢,但他引火燒山,如今正是北風——”

桓夙本想安排顧狂前線交戰,此時轉移營地為緊要,但顧狂拄劍而立,“大王,這夜的北風也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。”

桓夙眉梢微挑。

曹參與他對視一眼,接了下去,“南山與此處,隔了一道壕渠,前不久大雪封山,才冰雪消融,渠中積水豐富,幾乎與堤壩持平,火勢過不了壕渠。依照末將之見,這火實在難以撼動我楚軍一二分。”

說白了,不過是公子民稷如今面臨著前狼後虎,被逼急了而狂吠跳墻而已。

但桓夙還是覺得,自己小看了這位齊國的公子。他以為,在他暗遣精英之師對公子民稷的南明形成圍困之勢後,他應當立即北上逃竄,沒想到,他竟打的是玉石俱焚的主意。

這也好,桓夙沒親自統過兵,這一次權作試煉。

“顧狂,你帶我的令箭,繞到敵後方,孤已讓孫將軍和柳將軍等候多時,若是南明已傾巢而出,你便帶著人趁亂奪取城池。孫將軍的人馬會來次接應,孤要的,是一個活的公子民稷,記住了麽?”

“末將領旨。”

說罷,顧狂起身,按劍而退。

曹參皺了皺眉,稟告桓夙,“大王,枳不見了。”

在秦國時,他便對這個少年頭疼不已,沒想到如今身在軍中,曹參以為他真來鍛煉自己的氣性,未曾想竟是個未戰先逃的軟骨頭,曹參大失所望。

桓夙吐氣,“他走了倒好,若有個三長兩短,王後只怕不會與孤好過。你讓人返回去找他,若是路上遇上了,暗中護他回郢都。”

“諾。”

“大王——”穩婆忽然沖了出來,“王後娘娘難產了!”

桓夙忽然一驚,那邊山頭的火勢並沒有止歇的意思,而壕溝此時也在夜色底下看不分明,但桓夙無暇顧及這些,曹參請纓先去探看,桓夙便讓他走了,倉促的腳步聲闖入簾幕之後,孟宓已經精疲力竭,倒在床榻上,合著那雙杏眼,血水浸得他目眥鮮紅。

“你不是谷城最好的穩婆麽!”

穩婆嚇了一跳,直跪了下來,她甚至隱隱有種感覺,大王這意思,若王後挺不過來,便要了她的性命。

穩婆急慌了,“大……大王,若是王後娘娘和孩子只能要一個……”

“要王後!你還楞在那兒作甚麽!”

“諾。”

朦朧間,孟宓仿佛聽到桓夙說不要孩子,她想掙紮,忽然便睜開了沈重的雙眸,桓夙沈痛地吻她的額頭,“孤只要你,你聽到沒有?”

孟宓的下腹疼得讓她幾乎失去了知覺,穩婆的催促聲讓她煩躁,仿佛更催生了肚子的疼痛,只能本能地按照自己的意願去用力。

她還有明明朗朗的下半生,還有夙兒要守護。

她不能這麽放棄。

山頭上,隱約傳來了重鼓聲,急促的鼓點宛如坼裂了天地,一波又一波席卷而來,孟宓仿佛聽到了軍帳的木樁斷裂的劈啪聲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: 下一章孩子就出來了。

PS:把夙兒嚇得不輕~

厚顏無恥為新坑《有妃君子》求一波預收啊2333

你們都會愛我對不對?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